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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篇點此<娑羅雙生 之七>

 

 

 

行刺他的男人突兀地笑了,還誇讚他身手進步很多,一副視死如歸的泰然。

 

「幸好,有把你從會館引出來,雖然你可能不會領這個情就是。」

「會館?」

 

膝丸不明所以,而男人直說時間差不多了一邊把頭轉向附近大樓的電視牆。

看向不遠處的螢幕,上面即時播報的新聞主題正是髭切議談的會館,螢幕放眼所及都是濃煙跟大火,還有不絕的爆炸聲。

 

嗡的一聲,膝丸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男人開開闔闔的嘴不知道在說什麼,而他只能呆愣地看著對方站起身,將手重重握上他的肩頭。

 

「回來吧,薄綠。那裡已經沒有你執著的人了,所以------」

 

砰!

 

毫無預警的一聲槍響後,男人的笑容停留在臉上,整個身體往後倒去,血花噴濺滿地。

 

持槍的八幡組成員走向膝丸,看他飽受衝擊的樣子覺得有些可憐,索性把事情揀最要緊的率先報告。

「膝丸大哥,組長安然無恙。」

 

多虧天狗們還顧念著跟膝丸的舊情,特意把人引開的動作讓他們有所防備。

最匪夷所思的還是他們的組長,像是早就預想到這點,今天竟然連份文件都沒帶,在膝丸離開會館後直接離席,至於與會的另一組人馬,只能說運氣太不好,落得葬身火海的下場。

 

「兄長他在哪裡?」

「已經回事務所了。」

「是嗎。」站起身,膝丸木然地站在原地,許久,讓手下交出車鑰匙,自己開車回到髭切所在的據點。

 

喚他薄綠的故人帶著笑死在他面前,鮮紅的液體刺目到令他紅了眼眶。

他想釐清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髭切知道些什麼、策劃些什麼,還有,自己在當中起了怎麼樣的作用……無論是以膝丸的身分,還是以薄綠的角色參與其中。

 

回到事務所,組員們早已離去,幽暗的室內僅剩髭切辦公室是亮著的,慘白的光線從百葉窗透出,被照亮的細微塵埃在空氣中無聲舞動著,猛一看像是那裏的空間被特意切割出來,跟現實世界做出區隔一樣。

 

轉動把手,進門後膝丸看到的是穿著全白西裝盤坐在棋盤前的髭切,另一邊是擺好的坐墊,木盒裝的黑子也擺放在跟髭切所持白子相對的位置上。

 

「兄長……」

「弟弟先陪我下盤棋吧。」截斷他未竟的話語,髭切命令道。

 

順從了兄長的搶白,也不管黑西裝上還殘留著血跡,膝丸走了過去,坐在髭切面前。

經由這樣帶有儀式性質的對弈,純白與全黑的兩人執棋攻伐,如同分別活在鏡像裡側跟外側兩個世界的居民,透過棋局試探著對立面那個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自己。

 

「雖然跟鶴丸下棋很有趣,但他的個性實在太逸脫,摸不著規則這點我很傷腦筋。

我比較喜歡脈絡可循的玩法,一抉一擇皆會牽動結果,從中釐清癥結並且讓一切隨著自己的規劃走到最後一步,才是我的習慣。」

 

不知不覺,佈局竟然導向髭切一人分飾兩角的時候一模一樣的棋譜,這讓他發出玩味的輕嘆。

 

「這一切都在您的計畫中嗎?」顫著聲,膝丸問:「兄長早就知道牛若組要對您不利一定會引開我,所以任由他們跟我接觸?」

 

「因為弟弟說過,只有我身邊才是你的歸宿,所以沒關係,我相信你。」

「但我…我曾經放過他們,我以為他們會知難而退……如果爆炸時兄長沒有及時出來……」

 

「是我把天狗驅趕到你面前的。」又下了一顆白子,髭切垂下眼簾,聲音放很輕,「我在賭,賭你會放過他們賭那些天狗對『薄綠』還有情義。」

 

他不可能永遠戒備飽含敵意的天狗,可神出鬼沒的他們實在太過棘手。

髭切曾試過刻意放走負傷的敵人打算藉此找出據點,結果那些人一發覺被跟蹤且甩不掉追兵後往往直接自盡,並且下一次的突擊計畫會出現大幅度的更動,讓本應準確的預測跟應對措施成為一紙空談。

 

只有從膝丸……只有從「薄綠」手底逃走,多疑的天狗才會有所輕忽,髭切早就在會館附近安插不少耳目,爆炸前後那些人一定會有所行動,現在只需循線把牛若組殘黨處理掉就行了。

 

是的,事實上他就是拿膝丸當餌。

知道牛若組即便要跟他們同歸於盡,也會想辦法支開膝丸,雖然不清楚會以什麼形式遇襲,還是能藉此推算出他們動手的時機加以防範。

 

「啊,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如果不是弟弟放過他們,事情也不會這麼順利。」

 

膝丸那張臉因為跟人纏鬥留下了瘀痕,連嘴角都破了、滲出一些血絲,被青白色的燈光照得更加狼狽。

看著看著,髭切卻笑了出來。

 

「大概是怕我死了而你毫髮無傷,會被其他人懷疑吧。

連你執意不加入的情況都設想好了,幫著你另謀退路,看來他們真的很喜歡弟弟,不難想像那幾年弟弟一定過得很幸福。

 

------我會好好送他們上路,所以別哭了。」

 

聽到這裡,膝丸才意識到臉上都是淚痕,無論怎麼擦拭淚水仍舊不停落下來。

不慎揮落的黑子四散地面,敲擊出清脆的聲響,像代替哭不出聲的持棋者宣洩沉重的心緒。

 

「他們不會怪你。」

「不是、不是這樣……不只是……」

 

膝丸哽咽道,重重搖頭。

 

他為那些人的結局感到悲傷,卻對髭切操弄自己跟牛若組成員間的情誼這件事沒有多大的牴觸,知道髭切坐上這個位子必然會出自權宜利用可以做為籌碼的一切,他並不會怨懟髭切的算計。

 

可他無法原諒自己。

就算是按照髭切的預測行動,在那瞬間,他依舊背棄了髭切。

 

如果不是那兩人,也會是其他人在會館安置炸彈,放不放過他們其實不會有任何差別。

膝丸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無法接受,因為一時的天真把可能會陷兄長於不利的隱患放走的舉動。

 

這天過後,他依舊是八幡組裡地位僅次於髭切的組織幹部,無限風光。

但他在放走天狗的那瞬間,就已經背離的自己的信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繼續待在這裡。

 

手上的棋子怎麼也下不下去,膝丸嗚咽一聲,頭也不回地衝出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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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