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出自哪方操弄,本被判決終身監禁的左文字宗三竟被改判死刑。
聽到這個消息,長谷部腦中一片空白,久久才回過神來。
不該是這樣。一個罪犯的生死又有他何干。
總算能從那難以名狀的窒息感中解脫,他應該改到慶幸才是。
可他無法解釋的微微顫抖,白底黑字的公文被揉捏變形,發出沉悶聲響劃破寂靜的空氣。
「就算是報復,左文字家的肅清未免太過。他們拿左文字江雪沒辦法,只好從宗三這邊下手。」
「……他知道了嗎?」長谷部生硬地開口,沒來由的嗓眼發乾。
「意外的很能接受,不如說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光忠一早就通知宗三這個消息,也聽到宗三的回應。
------曾經被競相掠奪,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但是不會有下次了。
呵……終於能自由了啊。
那份發自內心的感嘆,讓光忠覺得死亡對宗三而言未嘗不是一個好結果。
「有什麼想對他說的趁早講出來,沒剩多少時間了。」
本想反駁自己跟宗三沒什麼話好說,但長谷部只是蒼白著臉,無法不去想那張精緻的面容,還有底下危險卻也讓人著迷的晦暗。
之後左文字家的有人來探監,眼尖的他看到對方悄悄遞了張紙條給宗三。
明知道該舉發的,他卻沒有這麼做。
死刑前夜,長谷部悄悄來到宗三面前。
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宗三就像篤定他一定會來似的,倚著欄杆與他對望。
「特地來跟我道別嗎?」
「你逃得掉吧?左文字家隨便派個接應在途中劫獄根本不算難事,我看到前幾天探監的人遞紙條給你。」
上面估計寫了劫獄的計畫吧。
雖然不應該,但長谷部真的覺得鬆了口氣。
「我扔掉了。」
意識到宗三說了什麼,長谷部一把將宗三從地面拉起。
「你到底在想什麼?左文字宗三!」
他憤怒的低吼,緊緊抓住宗三的肩膀。
「你兄長會難過的!他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對得起他嗎?」
「嗯,只好委屈江雪哥了,希望小夜能幫忙開解。」絲毫不將長谷部的憤怒放在眼底,宗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明明都已經放過你不去舉發了,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做!」
聞言,宗三瞇起眼睛,露出曖昧不明的淺笑。
執起長谷部帶著手套的手湊到唇邊,像刻意做給青年看似的,他咬著手套的一角緩緩拉離。
「我想賭一把,將籌碼壓在你身上……長谷部國重。」
純白的手套掉落到地面,染上塵埃的模樣刺激著長谷部的神經。
這讓他聯想到自己。一直以來,嚴謹到近乎偏執的信念也是這樣被抽離、被這人恣意輕慢地破壞殆盡。
被修整得一絲不苟的指甲讓舌尖舔過,而且對方刻意在長著薄繭的指腹逗留。
宗三眼中有著他無法釐清的深沉,是溫熱的撩撥也是過於冰冷的審視。
一個合心合意的籠子,我能考慮待久一點。
在你身邊或許我能忍耐……你怎麼說,長谷部?
「夠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能------」
「那,現在的會面就真的變成訣別了。」
在昏暗中異色的眼睛明亮到有些詭異,直直盯住明顯動搖的青年。
「你很純粹。」
「相信自己所認知的一切,用理性的框架束縛了自己……卻也從中得到庇護。」
想著總有一天籠中鳥會逃,所以不敢伸出手。
當退無可退時,又會怎麼選擇?
「聽過之前那任獄警的事嗎?那個人啊,自以為愛我愛的無法自拔。」像在說一件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話般,宗三嘴角彎起大到詭異的弧度,連身體都因為笑意輕顫。
「所以,因為無法接受我移監來這裡的事實,就這樣瘋掉了啊……」
「哪,你又願意這份執著做到什麼程度呢……長谷部?」
斑斕美麗的籠中鳥連言語都淬入甜美的毒,滲入耳中腐蝕僅存的理智。
過於純粹的,長谷部國重。
你為了掙破既定價值觀而痛苦掙扎的模樣,一定、十分精采吧。
「我不會逼瘋你的,那未免太無趣。」從鐵灰欄杆的縫隙伸出異常冰冷的手,沿著獄警筆挺的制服緩緩劃過。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如果這是你的期望。」
然後,宗三再也說不出蠱惑人心的句子。
暴力地打開大鎖,沒有鐵桿的阻礙,長谷部吻住那張撩撥的唇,憤怒卻又貪戀的啃噬,直到鐵鏽般的血味染滿兩人口腔。
脫去不合身的囚衣,宗三像振翅的飛鳥般張開雙臂,投入眼底盡是痛苦的青年懷裡。
賞你吧,如果這樣子的左文字宗三對你而言真有那麼重要的話,有何不可呢?
就當是憑弔你被扼殺的理智,將我早已失去興趣的自由賞給你,自囚於你所構築的牢籠吧……
宗三輕喘著,心底盡是一片清醒與瘋狂交雜的汙濁色彩。
------監獄發生了前所未有的醜聞,雖然事發後立刻被壓下,沒有太多人知曉。
「嘖嘖,就叫他要小心了還不信。」看見下屬......或說前下屬長谷部國重的通緝令,日本號扒了扒頭髮,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誰也沒想過以守規出名長谷部會帶著犯人越獄,還殺了前去阻止的其他獄警。我們都太大意了。」光忠苦笑道,卻也跟日本號一樣冷靜。
「你怎麼一點都不意外?」
「嘛,早就覺得長谷部會栽在宗三手裡。」
希望調查的人員不會白目到去左文字家要人……肯定不在那裏。
他看人一向頗準。
宗三回到左文字本家的確很安全,家主左文字江雪也期盼他的回歸。
甚至出於補償心理,江雪會無比維護著他,就算宗三希望毀掉曾經染指他的一切,想必江雪也會傾盡所有讓那些人體會何謂煉獄。
但這應該不是宗三想要的。
點燃手上的菸,光忠吸了一口後徐徐吐出。
------終究,劇毒的鴆鳥給自己找了個願意棲身的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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