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把刀自戰鬥中殞落。

 

隨著本體被破壞,平野藤四郎的形體逐漸崩裂,最後在眾人面前消散。

 

女人僅存的一隻眼睛失焦了幾秒,隨後轉開視線看向不遠處的敵人。

連吉光太刀一期一振也僅僅發出一聲混雜哀慟的低啞嘶吼,沒有因為弟弟的消亡而亂了陣腳。

 

現在還不是該哀悼的時候,總有時間讓他們悼念失去的一切。

 

果然,還不夠火候啊。竟然被對方聲東擊西的伎倆耍著玩、竟然因為一把刀的傷亡產生動搖,差點影響戰局。

她……或說他們,覺悟都還不夠呢。

 

「再瞎了隻眼睛可不是鬧著玩的。」舉起初始刀劍之一的加州清光,女人將敵方獰惡的頭顱斬落,任憑散發瘴氣的黑血濺滿全身。

 

戰後,她親自抱著平野藤四郎的本體回到本丸。

儘管手累到直顫抖著,依舊把包有碎片的布抱在懷裡,連一期一振看不過去想接手都不准。

 

沒有時空政府的支援,她的戰鬥比任何人都艱辛,刀劍的折損率也慘不忍睹。

但沒有任何一把刀抱怨,寂靜而肅殺的氣氛縈繞整個本丸,不曾也從不打算散去。

 

後山又起了一個劍塚,緊緊相鄰另外幾把同樣消亡的刀劍。

被劍塚圍繞著的,是屬於前任審神者的墓碑。

 

西元2205年,依舊由男性掌握絕大部分的軍方資源,然而穿梭時空對抗歷史修正主義者,跟將刀劍喚醒的工作都需要大量靈力,不得不倚仗靈力普遍較男性豐沛的女性來對抗溯行軍……以及從戰鬥中掠奪資源並擴張勢力。

 

知道成為審神者過度消耗靈力會導致壽促,軍方卻隱瞞了這點,用科技推算戰鬥的走勢讓沒有接受完整訓練的女性都能簡單操作。

不願多加栽培,唯恐資源跟權柄轉移到女性手中,卻需要女性的靈力進行歷史修正,所以審神者幾乎都是正值年華靈力豐沛的少女……涉世未深最好擺弄的傀儡。

 

就像已經長眠於此的前任審神者一樣。

 

「主上,這天氣在外面待久疤痕會痛的。」擔任近侍的壓切長谷部勸道。

「是啊,都繃出血了。」天寒地凍,果然對燒爛的半邊臉很折磨。

 

撥了撥被血黏住的髮絲,沒多久又沾黏到,重複幾次後索性把頭髮全盤起來,露出失去一隻眼睛且爬滿疤痕的臉。

完好的半邊臉跟墓碑上的少女有些相似,卻有著飽經磨練的疲憊與滄桑。

 

跟刀不同,她的傷是不可逆的過程。

在某個時空受傷很難於另一個時空治好,而且人類無法長時間待在不屬於自己的時空治傷。當初治療可費了不少心思,才勉強讓傷口癒合。

最初的幾場戰役讓她失去了一顆眼睛,半邊臉也被燒壞,隨她出陣的刀更是傷亡慘重。

 

大約是想從她手中再度奪回本丸的主導權吧,理應提供治療跟補給的上頭硬是裝聾作啞,連毀壞的刀劍都不讓她再次鍛造,逼著她回頭求助。

沒想到她會這樣咬牙苦撐,甚至逐漸超越有後方支援的其他審神者,立下許多戰功。

 

死去的妹妹殘存於本丸的靈力強烈排斥外人,本應銷毀無主的本丸,但裡頭刀劍遠比其他審神者強悍的戰力讓政府不甘放棄。

 

接任死去妹妹職務的女人拒絕了政府的指揮。

她不希望讓其他人染指妹妹遺留下來的這個本丸還有裏頭所珍視的一切。

 

情竇初開正值年華的少女靈力最為豐沛,也最好擺弄。將刀所化身的形體作為餌,光鮮亮麗的外表與溫柔的心性,不過是為了驅使她們投注更多時間跟靈力在本丸。

 

或親情或愛情……以她們對刀劍的情感要脅,讓她們在刀劍身上投注更多的心力。

 

甚至,上頭默許審神者跟自己的刀劍相戀,以保障迫使少女們更加投入這項歷史修正的大業,直至力竭而亡。

 

連付喪神的情感都被利用,忠誠渴戰與對刀主的敬慕,都間接成為害死審神者的因素。

而他們竟然在刀主死亡後才想通這一切,發現自己被凡人用齷齪的手段玩弄於掌心。

 

與已故原主相戀的加州清光,更因為打擊太大讓靈體崩潰,在少女死去不久後便陷入長眠。

 

沒有人會記得那些犧牲的女性,軍方為輝煌的戰果洋洋得意……甚至背地裡嘲諷那些死去的少女。

 

不諳軍事跟征戰的蠢女人們如果沒有他們的演算跟補給,怎麼可能有任何戰果?

一群獻祭給付喪神換取戰力的玩物。

他們這樣輕蔑道,同時轉著骯髒的念頭。

 

一個女人在本丸跟一群男人廝混能傳成什麼保家衛國的佳話?

審神者,哈!還不是為了幾個漂亮的小白臉連命都不要的蕩婦!

 

忌妒著永恆青春樣貌的付喪神,貶低少女們對刀劍投注的情感,卻不得不倚靠他們所不齒的一切。

一張張貪婪醜陋的臉孔讓付喪神起了殺意,卻無可奈何。

 

喪主卻無法交接的他們本該迎來被銷毀的結局,但幾天後成功進入本丸的女人對他們伸出了手。

 

我不會相信你們對我的情感……沒準你們對刀主的仰慕也是他們強行洗腦的結果,天知道他們為了控制審神者還動了什麼手腳。

 

------不過,在戰場把命託付給自己的刀,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

 

叼著煙管,女人有一下沒一下地吞吐著雲霧。

近侍長谷部早早被她打發去趕活,可沒清淨多久另一把刀又出現在她面前。

 

「最近似乎清閒許多?」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宗近在她面前坐了下來,逕自倒了杯茶捂在掌中。

「上頭免了我的演練……說是我的程度高出其他人太多,別人學不到什麼。」

實際上是怕她再對那些新進的孩子們多說什麼吧,畢竟她之前慫恿了不少審神者撇開官方單幹。

 

「然後連最基本的資源也不給了,他們隨便尋個藉口裁併了手入室。」

「哈哈,這樣修復刀劍需要消耗的靈力就更多了,可怎麼辦?」

「大不了早點死而已,反正也很少有審神者善終的。」

 

她的生路就這樣一條條被斬斷。

總有更年輕更容易控制的孩子成為上頭的傀儡,而非像她這樣不受控制。總有一天她會變得無足輕重。

 

有意無意撫過徒具刀體的加州清光,女人回憶起死去親人對她說過的、關於這個本丸的一切。

 

是親人、是朋友,是雙親早逝的女孩心靈的寄託……更是女孩心中與她這個姊姊等同重要的存在。

 

還有,最常提起的加州清光,與她妹妹相識相戀、形影不離的初始刀。

 

「不知不覺已經就任十年了。」瞥了眼前早早就送過來的賀禮,想像那些人明明不安好心,卻必須敷衍著討好自己的模樣,女人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那孩子也過世十年了,時間過得還真快。」不像其他刀在女人面前刻意迴避這類話題,三日月感慨道。

「是啊……」

 

「很快就會結束了,相信我。」

這十年來遍植各處的反抗勢力羽翼已然豐滿,是該做個了結的時候了,無論結果是成是敗。

 

畢竟她也已經來日無多。

 

她用那孩子最珍愛的刀參與每一場征戰,用漸漸累積的戰果抗衡那些曾經利用少女的人們。

 

他們都知道做得再多也無法換回過去的美好。

可沒有任何刀阻止女人所做的決定,即便在戰鬥中碎刀也不曾退縮半步。

 

明明低頭示弱就行了,一向強硬的她只要稍微服軟,該有的待遇乃至於華而不實的奉承,那些人都會諂笑奉上。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也違背接手這個本丸的初衷。

 

當年面對原主的死亡,本丸內的刀憤怒卻無可奈何。

然後,在與原主相似的女人臉上看到相同的憤怒。

 

於是就這樣過了十年,女人換來滿身傷疤與靈力過耗的病痛,而他們歷經無數與同僚的生離死別,心境麻木而疲憊。

 

沒有什麼值不值得,他們可不是在做買賣。

拼命掙扎著耗盡一切只為證明一件事------人的心,從來不是他們可以恣意揣度加以利用的籌碼。

 

就只是這樣而已。

 

當功敗垂成之際,所有人的臉上沒有不甘,只是平靜中夾雜些許遺憾。

本來就是以卵擊石,會落得這樣的結果也是預料之中。

 

只是沒想到,上頭會直接勾結敵方,撤除本丸的屏障後讓集結的敵刀大舉入侵。

 

「做到這種程度也太不要臉了。」五条家的太刀忍不住嘖舌,雖然想過對方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攻擊這裡,但做的這麼不要臉面還真超出他的預料。

 

「真的不打算放大家一條生路呢。」亂藤四郎抱怨道,卻也只是將手上的刀握得更緊。

「像露水一樣降生,像露水一樣消逝嗎……」

「還真是風雅啊一期哥。」要是歌仙還在的話,鐵定會很應景地吟詩吧。

 

環顧一張張從容就義的臉,女人忍不住低聲笑著,最後笑聲張狂而倨傲,連燒傷的疤痕都因為咧開的嘴而猙獰扭曲。

 

將從不間斷保養代替女孩細心打理的加州清光出鞘,她將刀尖直指壓境的敵軍。

 

「------沒關係的,反正其他人早在劍塚那等著我們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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