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惡意的白,有時比詭譎的黑暗更讓人害怕。

 

幾年前,兩人經過寵物店時髭切買了條青色的蛇。

 

拇指粗細被取名作吠丸的蛇跟髭切十分親近,在不是主人的膝丸手上也表現的很溫馴。

 

髭切似乎真的很喜歡那條蛇,原本膝丸計畫著如果自家兄長養個幾天沒興致之後要接手,想不到一向散漫的髭切就這樣一直照顧下去,餵飼換水跟清理都盡量不假他人之手。

 

從鼠籠夾出剛出生沒幾天肉紅色的乳鼠,髭切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連眼睛都還沒睜開的乳鼠扭動著,被夾子挪到蛇的面前。

 

幾乎是一聞到氣味就抬起頭,吠丸飛快的咬住飼主給予的飼料。

咬合捲捆、使獵物不再動彈,動作一氣呵成的吠丸調整已經沒有呼吸的餌料,從吻端一點一滴的吞噬。

 

又餵了幾隻下去,估算差不多後髭切將箱子蓋上。

 

剩下的乳鼠再養下去就會太大,髭切把牠們一隻一隻夾離哺乳的母鼠身邊,用袋子分裝好後抽乾空氣,沒多久一整窩的乳鼠都被放入冷凍庫保存。

 

肉紅色的孩子甫出生便踏入下一個輪迴。

 

將手邊的動作告一段落,髭切這才想起忘記打開吠丸的加溫設備。

正想插上插頭,發現膝丸已經幫自己弄好了。

 

「哎呀那個誰……弟弟連水都換好了啊?」

「是膝丸。兄長請先去洗手吧。」

 

目送青年往浴室走去的背影,膝丸無聲嘆了口氣。

 

清掃不小心掉出來的老鼠墊料,青年有些出神。

 

髭切面對任何人都掛著親切的淺笑,他從沒看過髭切發怒的模樣。

 

就連將人打到跪地求饒時,那張俊秀的臉依舊是一副溫和的表情,像那個痛哭流涕的人抱著斷手乞求原諒的對象不是自己。

 

記得當時一樣穿著學生制服的膝丸期期艾艾地阻止,完全不敢直視髭切恍若無事的神情。

 

連憤怒都顯得輕微,卻能毫無保留折磨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樣的髭切讓他無法理解。

 

「為什麼要喊停?」髭切一臉不解,「他不是因為嫉妒弟弟這次模擬考成績比較出色,就到處造謠詆毀弟弟嗎?」

 

被打斷手的人以前常藉故跟髭切攀談,像覺得接近品學兼優的名門長子面上有光似的,而一向隨和的髭且也會跟他交談幾句。

髭切就像忘記過往的親厚,用腳跟輾壓著對方已經脫臼的手部關節。

 

他的兄長,源髭切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對選擇之外的人事物都能漠然以對純粹到讓人害怕的存在。

 

髭切不會去厭惡或喜歡選擇之外的一切,而是將被他屏除的種種視為可有可無的背景。

 

當中的冷漠仍然讓膝丸感到恐懼,在慶幸自己是髭切選擇之一的同時,心底依舊叫囂著不安。

 

說不定,自己哪天會成為被髭切毫無罣礙予以處置的對象。

 

忍不住看了幾眼放有乳鼠的冰箱,膝丸說不出此刻複雜的心境。

 

……從餵飼到冷凍處理,自始至終髭切的表情,就跟哼著歌打理家務時一樣輕快。

 

某天兩人回家發現吠丸不見了。

 

似乎是因為髭切沒有鎖緊蓋子,讓吠丸頂開縫隙逃了出來。

兩人在屋內四處翻找,可找了大半天仍然沒有看見吠丸的蹤影。

之後的幾天兩人一回到家就會東翻西找,可完全沒有看到失蹤的青蛇。

 

「兄長,要不我們再養一隻?」

「也不急於一時,再找找吧。」

 

這樣回答的髭切依舊笑笑的,可偶爾會看著已經沒有東西的蛇箱發呆。

連帶膝丸也有些失落,畢竟養著養著他也投注了不少情感。

 

因緣際會之下,膝丸在寵物店看見一隻跟吠丸瞳色非常相近、十分聰明且親人的黑色小鼠。

 

被膝丸取名做小烏、帶回家裡飼養的小鼠親切的從髭切手裡討著食物,而髭切偶爾也會伸手摸牠。

小烏連籠子都跟飼料用的老鼠們區隔開來,膝丸心想髭切應該是接受了小烏。

 

如果小烏能替代吠丸讓兄長開心一些就好了。這樣想著的膝丸提了滾輪跟磨牙棒等寵物用品回到家。

 

「啊,弟弟嗎?」句尾有些飄忽的聲音聽起來心情比前陣子好上許多,「我找回吠丸了。」

「那真是太好了,兄長。」

 

「然後我覺得既然要把小烏當寵物養,就應該添購點設備。兄長您看……」

 

------喀啦。

 

細微卻清脆的突兀聲響打斷膝丸的話。

抬眼一看,前幾天被兩人妥善照顧著的小烏在髭切手上被脫了頸。

 

連半點掙扎的跡象都無,沒有察覺到任何惡意的小烏,到死前都溫順地窩在髭切掌心。

想來小烏也沒有料到,那雙會餵牠吃飼料任由牠磨蹭撒嬌的手,竟然會毫無徵兆的壓著牠的頭部拉住尾巴施力拽斷頸項吧。

 

癱軟在髭切掌心一動也不動的黑色毛團睜著與吠丸相似的金色眼睛,就這樣被拎起尾巴拿到吠丸面前。

 

 

餵蛇的老鼠最好先脫頸或摔死,以免反過來攻擊飼養的蛇隻。

 

這點膝丸很清楚,但仍舊無法泰然視之。

 

 

餓了好幾星期的青蛇,幾乎是一瞬間便咬住尚有餘溫的肉塊,一點一滴往嘴裡吞食。

 

看著將小烏丟給吠丸的兄長,膝丸不自覺鬆開了手。

 

替小烏買齊的配備滾落一地。

 

吠丸長大了,一直餵乳鼠也不好,餌料要跟著換大才行。」想想,髭切淡淡的抱怨:「要不是吠丸跑不見,幾個禮拜前就該換飼料才對。不過也幸虧挨餓這麼久,完全沒有排斥就進食了呢。」

 

「為什麼…兄長之前一直照顧著小烏,我還以為……

 

?只是養著罷了,畢竟那陣子吠丸沒有回來,沒必要處理掉啊。

這樣說著的髭切泰然自若,甚至帶著安心的淺笑觀察進食中的吠丸。

 

「兄、兄長不是把小烏跟其他飼料鼠分開養嗎?我以為對兄長而言,小烏是比較特別的……就跟您養著吠丸一樣。」

 

仍舊不死心的膝丸低聲問著。

因為髭切的行為而感到衝擊,他的表情十分茫然。

 

其他母鼠懷孕待產,放進去不太好啊……養這麼久了,弟弟怎麼還不知道?

髭切一臉理所當然,反而有些疑惑膝丸臉上的糾結。

 

------除了自己的選擇之外,其他什麼都不在乎,無關善惡。

 

再次體現這點的髭切看著吠丸,表情有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那天晚上,膝丸與髭切在床上相擁愛撫。

 

感受著髭切那雙扯斷小烏脖子的手在身上游移,膝丸忍不住聯想到血水流淌全身的黏膩,雖然髭切的手指依舊是乾淨而冰涼的。

 

或許哪一天,這雙手也會如同對小烏一般,毫不猶豫地將他殺掉。

……只要自己摒除在髭切的選擇之外。

 

膝丸輕喘了幾聲,滑過背脊的刺激讓他微微顫抖。

 

……然而顫抖的理由,並不僅僅只因為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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