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宗三注視的方向望去,長谷部看見枝頭上羽翼初豐的雀鳥奮力學飛。

連連幾次都差點摔落,卻只是更賣力地撲翅,每一次的努力都讓牠都更接近天空。

 逐漸習慣飛翔,鳥兒歡騰的在天空盤飛一陣,最後回樹枝上休息,與比牠壯實些的親鳥緊緊相依。

 

 

 

查覺到他的存在,宗三看不出悲喜地瞅了他一眼。

 

 

青年整了整衣袖,沒有咄咄逼人的冷嘲熱諷,像越過一個理應忽略的陌生人般從他面前走過,頭也不回的。

 

竄入鼻腔的稀薄檀香似乎混雜鐵鏽的味道,長谷部一個機靈,抓住想若無其事越過他的人。

有些粗魯地挽起對方袖子,果不其然聽到宗三悶哼一聲。

 

草草用布條捆住的傷口滲出血紅,整隻手臂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

 

「中傷而已。」宗三不疾不徐地說道。

 

「為什麼不趕快去手入室?這樣拖著傷亂跑很好玩嗎!」長谷部氣急敗壞地吼道。

 

在織田家的那段日子,宗三被呵護得無微不至,唯一一次受傷是宗三央求藥研陪他比試被誤傷的,可那也只是擦破皮的程度而已。

 

記得因為這樣藥研惹得一向寵信他的主子發了脾氣,自己也因為照顧不周被數落一番。

 

鮮少受主人責備,事後他遷怒到藥研身上,認為後者不該答應宗三的懇求。

 

「他跟我們不一樣,偶爾被拿出來鑑賞讓家臣拜服就算了,怎麼可以跟你對練、更何況是受損?」他記得自己這樣說道。

 

「一樣的。阿宗也是刀、也會想跟我們一樣,而不是只被當展示品對待。」

「總之主上嚴格禁止了,之後不准再這樣!

 

藥研用不贊同的表情跟他對視許久,而宗三就在一旁靜靜聽他們兩人爭辯,像事不關己似的。

 

現在宗三還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像受傷的是別人。

「手入室現在擠滿人喔,因為主上執意進軍王點。」最後因為兵力懸殊敗北了。

 

不由分說地推著宗三來到手入室前,長谷部神情焦慮。

「總會輪到你吧?先待著!

 

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宗三還是閉上嘴,任由長谷部跟手入室前的大將分辯。

 

敗北的審神者臉色很難看,手入室內躺著身受重傷的太郎太刀跟目前等級最高的燭台切光忠,兩把刀都是本丸的重要戰力。

 

好不容易鍛出的特上刀裝因為戰鬥變成廢鐵、製作的材料即將告罄。

 

長谷部才來這裡不久所以不知道審神者的作風,但宗三是知道的。

 

想必除了手入之外,剩下的材料都會被拿來製成刀裝,而自己的傷少說會擱置到有剩餘材料又沒有刀急著修復時才處理,畢竟可以替換他的刀比比皆是。

 

想起會因為自己一點擦傷就大驚小怪的今川義元和根本不使用他的織田舊主,宗三說不出現下心裡是什麼感受。

 

明明如願以償上戰場為主殺敵,為何心底空蕩蕩的、仍舊感到窒息呢?

 

「……不,我沒有質疑主上的意思……但宗三左文字的傷勢……遠征部隊也快帶材料回來了,主上能否……」

 

聽著長谷部低聲為自己求肯,宗三揚起難解的笑,在審神者面露不耐拒絕時介入。

 

「本就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是へし切反應過度。」他柔美的一笑,「明知道您心情不好還拿這點小事煩您,真是抱歉。」

 

原本被煩到火氣有些上來的審神者沉著臉擺擺手表示無所謂,宗三也就識相的悄聲離去,任由長谷部跟在自己後頭。

 

沿途嫣紅的血滴滴答答,像濺碎的紅瑪瑙般奪目。

 

「……比起被灼燒時的傷、這還算輕的。」

 

灼燒、打磨、刻印……他所經歷的痛楚已經太多,對疼痛早就麻痺。

 

反而是眼前的人露出傷痛的表情,讓宗三覺得荒謬可笑。

 

憐憫眷戀卻又恐懼著,連直視他都不敢的へし切長谷部,就這樣帶著他到起居室,仔仔細細的包好原本隨意綁著的繃帶。

 

沒有手入是不會好的,但這樣痛楚減輕許多。

 

「……總是這樣嗎?

「因為不是非帶不可的刀,再說一同出陣的兄長也受了傷在等治療,可不能占用資源。」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長谷部發現宗三比平常更搭理自己一些。

現下的情況他實在高興不起來,卻不妨礙他回味過往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自從他到黑田家後,已經幾百年沒這樣好好說話了。

 

「被這樣對待你不會難過嗎?再怎麼說都不能------

 

「難過與否是跟什麼時候比較呢?」宗三淡淡地反問,「……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一個牢籠換過一個牢籠,輾轉不同的主人,看著一樣的成住壞空,最後回歸寂滅。

 

盯著不語的長谷部半晌,宗三很輕很輕、如同耳語般說著意義不明的感嘆。

 

 

 

「有你的籠子比較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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